郭明玉的表弟出事是五十多年前，算算時間，別說楊青、楊森都沒出生，就連羅氏都還沒嫁到楊家，所以郭明玉對賀雲佩提出第一個要見的是楊池。

天牢裏還是挺幹凈的，賀雲佩對郭明玉解釋，這是因為這裏關的人特殊，而來審訊的人身份也特殊，要是臟得難以落腳再帶點疫病，犯人的死活還好說，如果誤傷那些身份高貴負責訊問的，牢頭們可吃罪不起。

只要有表弟的消息，刀山火海郭明玉也會去的，不過女孩子都喜歡幹凈，她對這裏的環境沒非議，見了楊池才疑惑：“這是楊池？不是說他今年還不到六十嗎？”

“是他這不會錯的，只是當初查封楊家的時候，我們是在楊家的柴房找到他和羅氏的，他和羅氏已經餓了好幾天，全靠幾天前下了點雨水，柴房又漏雨，得了點水他們夫婦才沒死，這幾日也是我們給他們灌米湯和湯藥，他們才活下來了。”賀雲佩看著如今須發全都白了，瘦得皮包骨的楊池，心裏也說不上是什麽滋味。

“關在他們自己家的柴房？”郭明玉聽著怎麽聽不懂了，“誰關的他們？”

“他們的兒子，兒媳婦，孫子。我說了楊青很孝順的，他不在家時他爺爺奶奶如此對他母親，還支持他父親給他添來路不明的弟弟妹妹，他回去後還不好好收拾？”賀雲佩聳聳肩。

“不是說楊森也很孝順嗎？”這父母關自家柴房，他能不知道？

“楊池當年也孝順呢，他父親讓他娶個悍婦他也娶了，結果怎樣？”賀雲佩看向楊池，楊家一代代都如此，算不算報應呢？

還是種不好。郭明玉也看向楊池。他倆在這兒說楊家說了這麽一會兒，楊池的目光仍然呆滯如同中了定身法，他一點反應也沒有，這樣他能說清五十多年前的舊事嗎？

“餵，我問你，你家送給定王妃的狐皮，是從哪兒得來的？”郭明玉對楊池毫不客氣。這人年輕時縱容妻子不孝父母，老了縱容妻子虐待兒媳婦，孫子那麽小就殺人了，他們也不管，自作孽不可活啊！

楊池呆呆的毫無反應。

“我問你狐皮，你家送給定王妃的狐皮，是不是一張黑色的。額頭有個白點？你聽到沒有？”郭明玉又重覆一遍，知道定王府有魔她又打不過，可憐她至今也沒能確認那狐皮和她表弟有沒有關系呢！

“…狐…皮…”楊池聲音沙啞的開口了。

賀雲佩驚訝的看著他，要知道自在楊家的柴房發現楊池後，楊池還是第一次開口說話，就連之前牢醫檢查，都證明楊池不是裝的，他是受了很大刺激真的癡呆了。

“對對，就是狐皮！”郭明玉忙點頭。

可楊池就說了這兩個字，又不吭聲了。

“狐皮啊。你想起來沒有？小黑狐。你們楊家有沒有見過一只小黑狐？”對這種癡呆的人用法術他也說不出什麽，郭明玉也只有耐心的去問。

“…小…黑…狐…”楊池好半天又才吐出這麽三個字。然後任郭明玉再怎麽問，仍是這三個字，“…小…黑…狐…”

賀雲佩在旁一直看著，但不是冷眼旁觀，他的目光有種連他自己也解釋不清的覆雜，直到看郭明玉忍不住跳腳，他才上前：“行了。這人是問不出來了。”

“還說呢，之前你們就不讓我找楊家問，現在可好了？”郭明玉怒氣指向賀雲佩。

“楊家當時和定王府走的太近。”賀雲佩還是這句話。

“那我要見羅氏。”郭明玉只好換一個人詢問。

羅氏關在另一間牢房，她的精神可比楊池好太多了，見了賀雲佩就跪下來求饒命，饒她的，她丈夫的，她兒子的，她孫子的，把所有責任全推到尹氏身上，其中夾雜不少罵尹氏的市井粗口。

她自己就一點錯也沒有？郭明玉比起楊池更看不上羅氏，“我問你，你知道楊家的獻給定王妃的狐皮是從哪兒來的嗎？”

羅氏眼珠子轉了轉：“老婦要是說了，小姐會饒老婦一命嗎？”

現在還敢和她討價還價？郭明玉冷哼一聲，這人腦袋挺清楚嘛，她一掌拍下去，幹脆用法術問，也省得羅氏說謊了。

結果羅氏的答案也讓郭明玉失望，羅氏說這狐皮是她嫁進楊家的嫁妝，結果楊池見了非常吃驚，她那時候才知道這狐皮原來是楊家好幾年前典當的東西，這繞了一圈又回楊家了。

楊池一直把這狐皮當寶貝，羅氏也覺得這是不是註定羅家的人會嫁到楊家來，所以也沒想著要賣掉。

連羅氏都不知道，郭明玉再抱著一線希望去問楊森，結果楊森見了賀雲佩也是忙跪倒求饒命，他求的還只是饒他自己的，父母妻兒全不顧了。

郭明玉更討厭這個人，她又用法術問，結果楊森只是見父母當這狐皮是寶貝，他經商練出點眼力也知道這是好皮子，至於這狐皮怎麽來的楊家，他全然不知。

看來這事要知道答案，還得找楊池，郭明玉想了想：“要不我等楊池死了問他的魂魄？”

“魂魄歸地府管，你才和地府鬧了不愉快，還要找事？”賀雲佩皺皺眉。

“鬼差又不會來這麽快，你不是說楊家要死嗎？快讓他們死啊，死了我好問。”不是郭明玉心狠，實在是那種人就不該活。

賀雲佩搖搖頭，還是召來牢頭，拿了面金牌給他：“皇上口諭，讓你們送楊家人上路。”

雖然是口諭，但天牢進出人都是有數的，牢頭驗了金牌的真偽，又沾上印泥將金牌上的紋路覆印下來，方便一會兒歸檔，才雙手奉還，恭敬問道：“那麽大人，是一個個送他們上路，還是一起來？”

“隨便。”賀雲佩對細節沒意見，郭明玉也沒有，反正她只要盯著楊池死了就行。

“這…這是什麽？！”本來要跟著去楊池牢房的郭明玉快步退了回來，手指顫抖的指向某處。

賀雲佩順她指的方向看去：“哦，鬼差，你應該見過的。”他起身沖鬼差點頭示意，人倒是沒過去。

“人還沒死，他們幹嗎來得這麽快？”郭明玉不服氣，想當年她從上午等到晚上，也沒來收人類郭明玉魂的，害得她送魂到地府，結果遇上看穿背上了債務，這楊家那麽壞，憑啥有這待遇。

“我幫你問問。”賀雲佩走向鬼差，雙手合十問禮，對方也還禮，然後談了幾句，他又回來告訴郭明玉，“他們說，那個楊青身上有人命，又練了魔功，放任他的魂魄不管會出大亂子的，他們要帶他去地獄服刑，而楊家另外幾個也得受審。”所以說，地府還是挺負責的。

郭明玉只關心自己的事：“那我要問問楊池，這可以吧？”

賀雲佩卻搖頭：“這些人活著不幹好事，死了也不是善類，不能讓他們再接觸妖氣了，不過我可以幫你問。”在郭明玉要抗議前，他忙又補充一句。

偏見！地府對妖有偏見！郭明玉盤算這事了了她一定要聯合別的妖怪抗議地府，但現在她是在求人家，她還不忘朝賀雲佩施禮：“有勞了。”

“哪裏，我們是戰友嘛。”賀雲佩不受她的禮，自動朝楊池的牢房。

……

繩子勒緊了脖子，窒息的那一會兒功夫，楊池的神智忽然清醒了，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，可這離開人間的最後時刻，他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父母妻兒，不是自己生平的種種，他腦中回蕩的是一個少年的笑聲，他笑得多歡暢，他在笑什麽？

“小黑狐，你在哪裏？”

“小黑狐，我給你帶好吃的來了！”

“小黑狐，我們是好朋友！一輩子的好朋友！”

……

郭明玉看著鬼差消失，並感覺他們的氣息也不見了，知道這是他們工作完成楊家人的魂魄被帶走了。

可賀雲佩在鬼差都走了後才過來。

“怎麽樣，問出來了嗎？”郭明玉急忙上前，總不能還讓她追到地府去吧。

“問出來了，”賀雲佩表示不負所托，“楊池在他七、八歲的時候，上山拾柴禾撿到一只受傷的小黑狐悄悄養了起來，結果被他母親發現告訴了他父親，他父親當時做生意正愁本錢，便打那狐皮的主意，楊池開始不幹，可挨了打他就屈服了，將拌好毒藥的雞腿拿去餵狐貍…我特別搜魂看了下，那被藥死的小狐貍和你長得還真像…”

他不說後一句還好，說了郭明玉咬咬牙，化為一束寒光沖出了天牢。

這也太驚人了…賀雲佩搖搖頭，消去牢頭他們對郭明玉的記憶，也化作一道青光追了出去。

……

郭明玉奔得極快，賀雲佩追上了黃泉路才攔住她。

“別攔著，不然姑奶奶連你一塊收拾！”郭明玉是被迫停下的，所以毫不客氣。

“那你先說清，你想去幹什麽？”賀雲佩就在她前面，郭明玉怎麽繞都繞不過他。

“殺了楊池和楊池他爹！”郭明玉殺氣騰騰絕不是在開玩笑。

“他們都已經死了。”賀雲佩不得不提醒她。

“…那我就讓他們魂飛魄散！”要不然郭明玉解不了恨。

“地府不會讓你亂來的。”賀雲佩再提醒她，郭明玉也沒有大鬧地府的本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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